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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tegory:中国与苏俄的科幻交流]]
摘要:刘慈欣作为国际著名的科幻作家,在俄罗斯不仅受到普通读者的热烈追捧,也得到文学研究界的广泛青睐,成为继莫言和曹文轩之后中国文学走向世界的重要代表。俄罗斯及其他俄语地区的文学评论界通过对《三体》的具体分析与解读揭示了刘慈欣对科幻体裁的开创性贡献,并以《赡养上帝》等为例进行东西方文化对比,阐释了刘慈欣作品中深蕴的中华民族文化特性。由此可以看出,刘慈欣风靡俄语地区,既因为他所思考的问题具有世界性的普遍意义,也与其作品中的民族文化魅力密切相关,而他对俄苏文学艺术的至诚热爱、对俄苏科技发展水平的熟稔以及他纵横恣肆的科幻能力,架起了他与异域读者沟通的桥梁。
在刘慈欣于2015年获得科幻成就奖前后,这位眼神略带忧郁的科幻作家的照片以及有关他的生平介绍、作品封面、俄文译作与访谈情况,就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俄罗斯各大网站上。在受到俄罗斯科幻爱好者热推的同时,刘慈欣的科幻作品也逐渐受到俄罗斯及其他俄语地区文学研究界的青睐,成为诸多学者关注的对象。在中国文化“走出去”的旅程中,刘慈欣如此出人意料而又自然而然地打动俄语地区普通读者和专业评论家的心,不只是因为他的国际知名度——获得重要国际大奖、被英语世界率先认可,还因为他蓄积已久的俄苏情结冥冥之中牵起了他和俄语地区之间的红线,而他对全人类命运的深切思考既应和了欧美人的价值需求,又拨动了俄语地区人民——他们常常意识到自己肩负着人类的重要使命——的心弦,由此掀起了这片他曾经为之向往的土地上的刘慈欣热。
'''一、刘慈欣科幻作品在俄语地区的传播与接受'''
有关刘慈欣科幻小说在俄罗斯传播的缘起及过程,在《从挪威到俄罗斯的意外之旅——俄文版〈三体〉三部曲的诞生记》《中国文学“走进”俄罗斯的转译之路——以刘慈欣作品的俄传为例》《刘慈欣科幻作品在俄罗斯的译介传播研究——以〈三体〉为中心》等几篇论文中已经得到详尽梳理与分析,于此不再赘述。需要特别强调的是,刘慈欣科幻作品在俄罗斯的翻译与出版,不是通过官方自上而下的宣传与组织,也没有经由专业译者、研究者与出版商的共同策划,而完全是读者自发需求拉动的结果:先是俄罗斯科幻爱好者读到英文版的《三体》,希望译成俄语,进而一位业余译者将其从英文译成俄语后发布到互联网上,在经受时间检验之后,出版商看到了其中的商机,才将这些电子版译文正式出版。
俄罗斯民间对于刘慈欣的科幻小说如此情有独钟,既源于这些作品的艺术魅力,也与俄罗斯对当代中国文学接受度的提高密不可分。近些年中国在世界上经济地位和政治地位的迅速提升、中俄之间因国家关系的密切而导致文学联系的显著加强,都引发了俄罗斯民众对中国文化兴趣的提升,加之中国在海外的文化推广力度加强以及中国文学本身的日益繁荣与开放,最终促成了中国当代文学俄译数量的激增。据圣彼得堡大学汉学家阿·阿·罗季昂诺夫统计,与1992—2008年十七年间俄罗斯共翻译出版20部当代中国文学作品相比,2009—2018年十年间,俄译当代中文作品猛增至90部,其中69%是21世纪的作品,包括毕飞宇、刘震云、刘慈欣、莫言、曹文轩、余华等中国当代知名作家的小说,这与早前中国古典作品的重印量几乎占整个俄译中文作品80%的局面相比有了显著改变。在这90部大多是靠资金支持出版的俄译中国当代作品中,刘慈欣的作品不仅没有依靠补贴,而且还是少有的获得再版的作品;从发行量上看,刘慈欣仅次于排在第一位的莫言(37000册)而排在第二位(20000册),根本原因在于其作品的艺术价值。这些作品一投入市场,就立即引起了读者的极大兴奋和诚恳推荐,被誉为“真正的杰作”“天才之作”“真正的科幻小说”,读者表示“很久没有读过这样高质量的100%的小说了,它们从各种意义上来看都很精彩”。“小说既不是靠故事,也不是靠爱情勾连,而是一字一句都由科幻编织而成,即科幻本身构成情节,这是多么令人激动的事。”他们盛赞刘慈欣是“当代的艾萨克·阿西莫夫和斯特鲁加茨基”,说“他的思维方式比今天的大多数人要先进得多”,“是一位能改变你对世界的思考方式的作家”,声称“刘慈欣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他们期待能够看到刘慈欣更多的作品,“祝愿这位作家身体健康,创作长青,以使我们——他的读者高兴”。①以上评论见:https的小说了,它们从各种意义上来看都很精彩”。“小说既不是靠故事,也不是靠爱情勾连,而是一字一句都由科幻编织而成,即科幻本身构成情节,这是多么令人激动的事。”他们盛赞刘慈欣是“当代的艾萨克·阿西莫夫和斯特鲁加茨基”,说“他的思维方式比今天的大多数人要先进得多”,“是一位能改变你对世界的思考方式的作家”,声称“刘慈欣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他们期待能够看到刘慈欣更多的作品,“祝愿这位作家身体健康,创作长青,以使我们——他的读者高兴”。(①以上评论见:https://www.livelib.ru/book/1001577935/reviews-zadacha-treh-tel-lyu-tsysin。可见,刘慈欣的才华与思想已经被俄罗斯这个世界上最早展开航天探索且善于思考和幻想的民族所接受,向世界证明了中国拥有自己原创且优秀的科幻作品,其本人也成为继莫言和曹文轩之后中国文学走向世界的重要代表。tsysin。)可见,刘慈欣的才华与思想已经被俄罗斯这个世界上最早展开航天探索且善于思考和幻想的民族所接受,向世界证明了中国拥有自己原创且优秀的科幻作品,其本人也成为继莫言和曹文轩之后中国文学走向世界的重要代表。
除了受到广大科幻迷和一般读者的喜爱,刘慈欣及其作品也得到俄罗斯及其他俄语地区文学研究界的重视,目前我们可以看到的论文主要针对已经译成俄文的《三体》三部曲、《球状闪电》《超新星纪元》《赡养上帝》《最糟的宇宙,最好的地球——刘慈欣科幻评论随笔集》等作品,包括克里米亚联邦大学联邦国家高等职业教育机构人文—教育学院(分校)瓦列丽娅·谢尔盖耶夫娜·伊先科副教授和克里斯蒂娜·尤里耶夫娜·德坎的《跨文化空间背景下的中国科幻体裁特点——以刘慈欣小说〈三体〉为例》,伊先科的《以〈三体〉为例谈科幻小说的体裁特征》《刘慈欣〈三体〉中的人物体系》《刘慈欣长篇小说〈三体〉中的情节组成元素》,国立白俄罗斯经济大学教授P.E.冈察洛夫的《刘慈欣〈赡养上帝〉中的老年弃绝主题》,俄罗斯太平洋国立大学教授C.M.马尔科夫的《世界和中国文明镜像下刘慈欣小说〈三体〉中的宇宙智慧》,人道主义和教育学院(分校)外国语言学和教学方法系副教授N.A.布留哈诺娃的《刘慈欣〈地球往事〉三部曲中的科幻元素》、[《刘慈欣〈地球往事〉三部曲中的科学和理论》、《最糟的宇宙和最好的地球:〈地球往事〉与中国科幻小说》等,另外圣彼得堡大学汉学家阿·阿·罗季昂诺夫的《论2008—2019年间当代中国小说的俄语翻译与出版问题》,喀山联邦大学的3布留哈诺娃的《刘慈欣〈地球往事〉三部曲中的科幻元素》、《刘慈欣〈地球往事〉三部曲中的科学和理论》、《最糟的宇宙和最好的地球:〈地球往事〉与中国科幻小说》等,另外圣彼得堡大学汉学家阿·阿·罗季昂诺夫的《论2008—2019年间当代中国小说的俄语翻译与出版问题》,喀山联邦大学的3.И.扎马里耶娃与P.P.费泽拉赫曼诺娃的《21世纪当代中国幻想文学的发展》《21世纪的科幻小说》等文章也涉及刘慈欣的创作。总体来看,相比于我国从文学、文化、哲学、科学等多角度深入阐释刘慈欣作品的研究状况,俄罗斯及其他俄语地区的相关研究受语言障碍、译作数量较少和部分作品存在转译情况等因素的制约,研究成果的数量和深度都远不及我国,其研究大致涉及三个方面:文本内部的分析、跨文化研究以及刘慈欣作品的科幻元素等。不过这些论文也同样为刘慈欣研究增添了新颖的角度和启发人思考的课题。
【图片:《三体》俄版封面】
'''二、刘慈欣作品对科幻体裁的开创性贡献'''
俄罗斯及其他俄语地区文学评论界在对科幻小说进行定义、明晰科幻小说的本质,继而梳理科幻小说出现及发展历程的基础上,通过对文本的具体分析与解读揭示刘慈欣对科幻体裁的开创性贡献。他们提出,科幻小说的出现是历史和科学进步对文学研究产生巨大影响的结果。随着读者和学者对科幻小说这一体裁的兴趣越来越浓厚,有关科幻小说的定义也引起越来越大的争议。然而,大多数人还是比较认同这样的观点:科幻文学是描绘科学中各种现实的和幻想的进程以及与非人类智慧及其他文明交往的文学。从狭义上说,科幻文学是有关技术与科学发明及其带来的正面与负面结果(即各种悖论)的文学,其中的幻想成分与童话的不同之处在于——童话中的事件与现象是超自然的,而科幻中的事件则具有科学依据。玛·加琳娜给科幻小说作了如下定义:“传统上认为,科幻文学是一种围绕着幻想的、但终究还是科学的思想展开的文学,更准确些说,科幻文学最初给出的是合乎逻辑的、内在一致的世界图景,其情节通常基于一个或几个科学假设(可能是时间机器、宇宙中大于光速的穿越、‘超空间隧道’、心灵感应等等)。”所以,科幻的特点就是理性,作家在描述臆想的生活时对各种奇迹运用了科学的而非神秘的解释。
伊先科认为,刘慈欣甚至在表达人物情感时也渗透着科幻元素,“这在中国科幻小说中也具有开创性”。如“这天叶文洁值夜班,这是最孤寂的时刻,在静静的午夜,宇宙向它的聆听者展示着广漠的荒凉。叶文洁最不愿意看的,就是显示器上缓缓移动的那条曲线,那是红岸接收到的宇宙电波的波形,无意义的噪声。叶文洁感到这条无限长的曲线就是宇宙的抽象,一头连着无限的过去,另一头连着无限的未来,中间只有无规律无生命的随机起伏,一个个高低错落的波峰就像一粒粒大小不等的沙子,整条曲线就像是所有沙粒排成行形成的一维沙漠,荒凉寂寥,长得更令人无法忍受。你可以沿着它向前向后走无限远,但永远找不到归宿。”在这段文字中,宇宙电波与人物情绪的流动交织在一起,刘慈欣就这样实现了科幻与人物真情实感的自然融合,也交代了女主人公的行为动机和故事发展脉络。伊先科认为,科幻小说在情节方面的特点是,故事冲突的解决不仅由科学发展成就的水平决定,也由社会状况决定。《三体》中有两个冲突:即科学进步和另一文明入侵地球所带来的冲突。刘慈欣正是在对这些冲突的描述中给予读者一种在现实生活中无法企及的体验,而小说中第三条线索即“三体”电脑游戏,这样的安排在中国科幻小说中也是一个创举。这款由外星文明的支持者所创建的电脑游戏,既介绍了外星文明,又使主人公汪淼与叶文洁和大史等其他重要人物巧妙相连,刘慈欣在一次次将汪淼送入这一虚拟世界时,既能顺利讲述其他两个故事,又能为读者呈现出环环相扣的谜题。从这个意义上讲,刘慈欣对科幻小说的发展做出了特殊贡献,是中国科幻小说的领军人物。俄语地区文学界的研究者们尤其被刘慈欣的思维方式及他所建构的庞大学科体系折服,肯定他提出的宇宙社会学——所有的文明都在为生存而努力、宇宙中的物质数量是有限的及由这两点导致的文明与文明之间互为敌人的结论——极富创意。
但更多学者给予刘慈欣的科幻小说以正面评价,还有一些评论揭示了刘慈欣《三体》三部曲的史诗风格,认为其笔触并不局限于百年之间,而是时而穿越到遥远的过去,时而展望无尽的未来,是真正意义上的“中国的科幻史诗”。
【图片:《黑暗森林》俄版封面】
在轴心时代的大多数宗教和哲学教义中,都把尊重和孝敬父母的规范,作为塑造文明和文化模式的基础,从《圣经》十诫中的第五条诫命到儒家的孝道原则都是如此。然而,与这种祖先崇拜对立的则是老年弃绝习俗的遗留,它不是由我们遥远祖先的残忍之心造成的,而是由整个部落在最困难条件下的生存需要以及人们在一定文化发展阶段所特有的泛灵论宗教观点所致——它们通过童话、传说、传奇故事等被编码在许多现代民族的文化记忆中,例如高加索、中亚、波罗的海和斯拉夫民族都有这样的故事。19世纪的乌克兰民间传说中就记载着如何在冬天将老人带到一个偏远的地方,再像坐雪橇一样用树皮把他们滑到深沟里。后来就变成把老人隔离在一个空荡荡的小屋里,任他们冻饿而死。在人们观念中,这种情况下的谋杀不被认为是罪恶,而是对“被上帝遗忘”的老人的一种帮助。冈察洛夫将乌克兰作家科修宾斯基写于1910年的作品《写在生命之书上的东西》与《赡养上帝》进行对比,提出刘慈欣触及的是科幻体裁中的老年弃绝主题,以一个中国家庭为棱镜,讲述了关于人类道德状况和整个世界存在方式的哲学寓言。
【图片:《死神永生》俄版封面】
'''四、刘慈欣作品风行俄语地区的启示'''
长期以来,中苏和中俄的文学与文化交往都呈现不平衡的态势。相比我国从普通民众到专业人士对俄苏文学艺术的由衷热爱与深入研究,在苏联及苏联解体以来的俄罗斯及其他俄语地区,除了汉学家对中国历史与文化保持持久而浓厚的兴趣外,一般民众对中国的现当代文学较为陌生和疏淡。因此,刘慈欣在俄罗斯及其他俄语地区所受到的热烈追捧显得极其难得。其实,细推之下,这一切的发生既始料未及,又都在情理之中,不经意间成为中国文化“走出去”的典范。
弥足珍贵的是,俄罗斯及俄语地区的研究者在刘慈欣看似悲观的宇宙观之下发现了他对人类未来的乐观态度,因为《三体》三部曲其实有一个共同观点:人类并不是处在时间的尽头,相反,人类刚刚开始漫长的旅程。
原文载《湖北社会科学》2022年第10期,感谢侯玮红老师授权转发,由于篇幅有限,省略了参考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