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尔·布雷乔夫《留级生》(Второгодники)

阿丽萨的邻居弗谢沃洛德·米哈伊洛维奇在一家电视台有份临时工作,就是扮演年级一大把的老爷爷或超级坏蛋。此外,他还喜欢给人出主意。这些主意并不都有用,因为在老爷爷的脑海里,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和他在历史小说中读到的都混在了一起。他在世界活得太久了,有时他甚至觉得自己见到过拿破仑。其实,弗谢沃洛德·米哈伊洛维奇出生在二十世纪中叶,他还没一百五十岁。

阿丽萨喜欢去找他,因为在老爷爷漫长的一生中充满了回忆和怀念,就像一艘老船,船底满是贝壳。弗谢沃洛德·米哈伊洛维奇经常给她讲一些奇妙的故事,真实与虚构混合在其中,让故事看起来像一场梦。

爷爷有一种观点,听他说话的人不一定总是同意。在他看来,一百年前一切都比现在好。

有时他突然呆在屋子中央,手里拿着一本沉甸甸的1979年的《星火》合订本,若有所思地说:

“我和安德烈从电影院到外面去。外面有一个售货亭。里面装着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巧克力脆皮冰棍!冰霜嘎吱作响。我和安德烈站在一起,手里拿着冰棍上的木棍!”

“为什么是木棍?”阿丽萨问道。

“当时主要就这么吃。这么好起来味道更好!”

“现在的冰淇淋味道比不上吗?”阿丽萨好奇道。

“那些可不算冰棍。”爷爷断定,“那些充其量是甜点,是专门为攀登珠穆朗玛峰也要乘坐缆车去的胆小鬼们准备。在我们那会,我们要一步一步爬上去……”

弗谢沃洛德·米哈伊洛维奇沉默了。然后他突然说:

“明天是我的生日。一百五十年。算是个纪念日了。谁还记得呢?”

窗外下着初雪,十一月开始了,阿丽萨感到悲伤。爷爷一个人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他的孙子和曾孙子们很多,但都不在这里。有一个住在金星上,还有一个在星际探险中飞行。没人给爷爷送礼物。

“你试过在工厂订巧克力脆皮吗?”阿丽萨问,“他们那里什么都做得出来。”

“你猜对了,”弗谢沃洛德·米哈伊洛维奇说,“我去年去过那里了。他们翻阅了档案,然后说:‘巧克力脆皮在60年前就停产了,配方找不到了,我们可以提供“火星黎明”、“巧克力愉悦”和其他一百多个品种。’现在谁会想吃冰棍啊?”

阿丽萨回到家,想着这件事。

如果没有冰棍,那就去找它。没有礼物就不算生日。

阿丽萨拿出一本古币收藏册,从里面拿出一个刻有尤里·多尔戈鲁基纪念碑的金属卢布——这是为1980年奥运会发行的,然后去了时间研究所。

一天的工作结束了。机器人已经开始清洁,技术人员已经测试好了时间旅行用的亭子,从过去出差回来的员工已经上交了他们的发现。只有一个大厅里的亭子正在准备开动。在亭子前面站着一个中年男子,他身穿条纹长袍,头包白巾,手中拿着一根带结的手杖,肩上挎着一个皮包。

“请问,”阿丽萨问他,“你要回到过去吗?”

“对。”

“我有一个小请求想要拜托你,”阿丽萨说,把卢布递向那个人,“是给一位明天过生日的爷爷的,想请你带上巧克力脆皮冰棍。”

“那真可惜,”那人回答说,“我要去的是十四世纪的中亚,准备与霍贾·纳斯雷丁交谈。恐怕在那个年代巧克力脆皮冰棍还没有发明出来。”

阿丽萨为自己问了蠢问题而感到尴尬。很显然,这个人根本不会去那时候。

看来只能回家了。但是阿丽萨是个固执的人。她继续往前走。在一个小房间看到一个亭子,房间里没有人。上面写着:“禁止使用。测试中”。

禁止使用——那就不该去使用。时间研究所一般不允许外人进入,更严禁他们靠近亭子。

阿丽萨对自己说:“我要回家了。”可她的双腿已经将她拖进了亭子。她按下了“启动”按键。亭子正常启动了。 “总之,”女孩想,“我要去的地方也不远,也不会待太久。”

要拨什么号?试试“1986”。于是她按下了键。

一分钟后,阿丽萨从亭子里出来了,这个亭子藏在阿尔巴特大街附近小巷某栋老房子的地下室里。地下室里很黑,几乎没有人往里看。如果有人看过去,也永远不会看到巧妙地藏在砖墙后的亭子的。

阿丽萨从地下室出来,跑到阿尔巴特大街。她已经去过一次了,所以对于人们的衣着和吵闹声都不感到意外。

雪花下着,冷风吹着。在阿尔巴特大街的拐角处,一家药店旁边,阿丽萨看到了一位和蔼的老奶奶。

“请问,”她说,“这里哪里有卖巧克力脆皮冰棍的?”

“我不会告诉你的。”老奶奶回答。

“为什么?”阿丽萨很惊讶。

“你永远不会把冰棍带回家的,而是会在街上把它吃完。你会马上感到嗓子疼,然后会睡过头、错过上学时间。你会学习进度比同学们落后,然后留级的。到时没有人会可怜你,因为你自己应该为一切负责。”

老奶奶说话很严厉,在她厚厚的眼镜后面,双眼在闪闪发亮。

“这不是给我的,”阿丽萨说,“是给爷爷的。”

“哦,你还在撒谎!”奶奶气坏了,“没有哪个爷爷会吃冰棍。巧克力脆皮是只有逃学者和留级生们才喜欢吃的冰棍!”

阿丽萨跑开了。

“老奶奶想象不到,”她想,“我们已经不会得上喉咙痛、腮腺炎、百日咳和猩红热了,我可以在冰洞里游泳,然后去爬厄尔布鲁士峰。但是奶奶不会相信的……而且她也不知道,我们已经没人会留级了。”

阿丽萨这时还不知道她自己错了!

走了正好一百米后,阿丽萨看到了正合适问的人。那人二十来岁,正在街上慢慢走着,嘴里咬着冰棍。

“你在哪里买的这个?”阿丽萨问。

“在这种天气……”年轻人想说什么,但看到阿丽萨绝望的眼神后,他迅速回答,“在地铁站那边。带钱了吗?”

“谢谢!”阿丽萨朝着青年说的方向跑去。

售货亭正开着。玻璃旁边有一排小袋子,但阿丽萨不知道哪个是巧克力脆皮,需要多少钱。因此,她怯怯地把卢布伸出去说:

“请给我一根巧克力脆皮。”

售货员是个大衣外面套着白袍的胖胖女人,她打开冰柜的盖子,拿出一个不起眼小包,伸手从里面拿出一根扁平的冰棍,然后数了数零钱。她把零钱推给阿丽萨,但阿丽萨没有就这样离开。

“还有什么事?”售货员问。

“请问,你有盒子吗?”阿丽萨问道。

“要盒子干吗?”

“我得把它带回家,送给我爷爷过生日。我怕它化。剩下的钱都给你,我用不着。”

“不,你只要为你自己着想!”女售货员大声说道,就好像她正在一个大礼堂里演讲似的,“一个孩子想着她的爷爷,她自己不吃冰淇淋,我还得跟她要钱才给她一个空盒子!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拿着你的钱,把你的冰棍拿过来!”

女售货员接过阿丽萨手里的巧克力脆皮冰棍,从柜台底下拿出一个大大的蛋糕盒,往里面放了一堆冒着烟的大块干冰,然后把足足五包的巧克力脆皮冰棍埋进里面。她合上盒子,打好包,说:

“拿着,这里有多出来的冰棍,你自己也吃。不要给我钱。希望我的孙子也会在我的生日那天为我买冰棍!”

阿丽萨想把钱给女售货员,但无论她怎么努力女售货员也不肯收。于是她将这个冰凉的盒子抱在胸前,手里攥着一把零钱,就这么回到了未来。

当阿丽萨从时间亭子里出来的时候,她非常惊讶。

大厅里得有五十个人。其中有她的父亲、她的母亲、弗谢沃洛德·米哈伊洛维奇,有很多医生、科学家、技术人员,甚至还有时间研究所的所长。

“阿丽萨,你还活着!”妈妈尖叫着,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小心!别把盒子压坏了。”

“我告诉过你什么都不会发生的。”研究所所长说。但他的声音也因激动而颤抖着。

“你们怎么来到这里了?”阿丽萨问,“我才离开了半个小时。”

“在我看来,你并不会阅读,”研究所所长生气地说,“你看到告示了:‘禁止使用。测试中。’”

“是我的错,”阿丽萨说,“但我真的很想为弗谢沃洛德·米哈伊洛维奇准备一份生日礼物。”

她拿出盒子。爷爷打开盒子,里面冒出白气。

“巧-克力-脆皮!”爷爷很惊讶,“小姑娘,我亲爱的小姑娘……”他兴奋得说不出话来。

然后阿丽萨向窗外望去,看到树木长满了嫩叶。

“发生了什么事?”她想知道。

“现在是五月,”她妈妈回答,“我们担惊受怕了半年。”

“这是一台研究时间的实验机器。在你看来过去了半个小时,但实际上你离开了半年。”研究所所长解释道。

不幸的是,这个故事并没有那么简简单在这里结束。

第二天阿丽萨去上学了。

阳光灿烂,鸟儿在歌唱,金龟子在飞。丁香花也开了。

全班都在等她。但她什么都来不及说——校长就让她过去了。

校长正在温室里等着阿丽萨。他自己教遗传学,而且还是基因设计方面的主要教授,所以他培养出来植物都不是本来的样子。

“阿丽萨,”校长问,“你知道你已经六个月没来学校了吗?”

“我自己觉得很难相信,”阿丽萨回答道,“但每个人都在这么说。”

“你知道吗,”校长仿佛没有听到她的答案,继续说道,“你的同学们在这段时间里学到了多少有趣又重要的东西?”

他从三色堇丛中摘下了一根看起来像黄瓜的东西,递给了阿丽萨。她乖乖咬了一口这绿绿的东西,原来它是最常见的那种胡萝卜的味道。

“是的,”阿丽萨说,“我知道,我很抱歉错过了这么多。”

“我们该怎么办呢?”校长问,“我认为你必须在三年级留级一年。就像在旅途中稍微休息一下,看看书,锻炼身体,从九月开始,你将重新上三年级。”

“不好。”阿丽萨立即回答。

“但为什么?”

“我不能和我的同学们分开,”阿丽萨说,“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我会赶上的。毕竟,我已经是大人了。”

“大人,”校长有理有据地反对道,“可不会随便就使用坏掉的时光机,也不会让父母担心死。这事就这么着吧。你可以走了,阿丽莎·塞勒兹涅娃。”

阿丽萨顺从地离开了温室,低着头走进了教室。

“怎么了?”她的朋友帕什卡·格拉斯金问,“挨训了?”

“更糟,”阿丽萨说,“留级一年。”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不可能!”帕什卡说道,“我不准许这种事发生。”

“你怎么能不准许呢?”玛莎·毕拉娅问,“如果我们的校长决定……”她悲伤地叹了口气,“但是阿丽萨,要是没有你我们班就不是以前的样子了。”

“我知道该怎么做。”全班最聪明的学生阿卡沙·萨波日尼科夫说。

他启动打字机,开始打字。所有人都围住了萨波日尼科夫,看着一张纸从打字机里缓缓爬出来。

“申请,”阿卡沙念道,“致学校校长:现在我正忙于科研工作,完全没有时间处理当前的教育事务。请允许我留级一年。此致,阿卡迪·萨波日尼科夫,三年级。”

“这算什么事!”帕什卡·格拉斯金喊道,“这样子,萨波日尼科夫将继续与阿丽萨一起学习,而我们得去他们年级拜访他们吗?我的打字机在哪里?”

他立即也打开打字机,开始打字。

双胞胎姐妹玛莎和娜塔莎也冲到她们各自的打字机前,贾瓦德说道:

“别重复,会引起怀疑了。我会实话实说。”

就在这时,年轻的教师卡罗琳娜·帕夫洛夫娜走进教室,向同学们打过招呼后,悲伤地看着阿丽萨。

阿卡沙悄悄靠近桌子,把他的申请书放在老师面前。

“我什么都没弄明白,”卡罗琳娜·帕夫洛夫娜说,“你做的什么科研工作妨碍了你的学习?”

“这是我的申请。”帕什卡·格拉斯金带来了一张纸。

“致校长,”卡罗琳娜·帕夫洛夫娜大声念道,“我必须向您承认,直到今天我才意识到我这一整年都没有认真学习,根本没有掌握三年级的知识。所以,我很想再听一遍三年级的全部课程。我希望我的请求不会被拒绝。真诚的,帕维尔·格拉斯金。”

“怎么回事?”卡罗琳娜·帕夫洛夫娜,“所以你骗了我?我一直以为你对我的课感兴趣。”

“是很感兴趣,”帕什卡说,“所以我会再听一遍。”

申请书一张又一张地放在了老师的桌子上。

“不敢相信!我肯定是疯了!”卡罗琳娜·帕夫洛夫娜从桌上捡起这些纸,叫道,“这种事不仅在我们学校的历史上没有过,在人类的历史上也没有过。”

说完,她就快步离开了教室。

当教室里的喧闹声稍微平息时,阿丽萨和帕什卡被选为班里的侦察员,他俩偷偷溜到温室里,教师委员会已经在那里开会,讨论起了三年级的不寻常事件。

当两人进到温室躲在灌木丛后面时,议会已经结束了。校长说话了。他手里拿着一叠申请书。

“我们在学校教育的对象有独立人格,我们始终尊重他们的意见,哪怕他们只是一年级学生。如果今天因为某种原因,整个三年级都想留级,我们不能怀疑孩子们都是因为懒惰或不愿意学习才这样做的。如今几乎没有这样的人了。因此,我们必须同意他们的要求。但是,另一方面……”校长顿了顿,帕什卡在阿丽萨耳边低声说道:

“如果他真的让我们所有人留级一年的话,我的父母会非常惊讶……”

“但另一方面,”校长重复道,“我相信还有别的办法。阿丽萨,你在偷听吗?”

“是的。”阿丽萨承认,从灌木丛中走出来。

“偷听可不好,特别是我们对学生没有秘密。”

“对不起,”阿丽萨说,“但我们很担心。”

“告诉你的同学们,”校长微微一笑,“你们班的请求,我们已经答应了。所以全班都会留级一年,下一学年会再上一年三年级。不过,阿丽萨,如果你的同学们帮你补习你这半年来缺的课,你自己在暑假期间也好好学习的话,那么九月一日,我们会为你安排一次考试,如果你通过了,那么每个人都会升到四年级。你明白吗?”

“明白了,”阿丽萨说,“谢谢。”

“好吧,当然,如果帕什卡·格拉斯金觉得他没有完成今年的学习任务,我们将为他破例并让他留……”

“不用了,”帕什卡从灌木丛中跳了出来,“我会和阿丽萨一起学习。”

于是事情就这么决定下来了。

当然,三年级谁也没有留级。在五月底阿丽萨就赶上了她的同学们。真的,所有人,以她首当其冲,学习都非常努力。

注:

尤里·多尔戈鲁基:12世纪的基辅罗斯大公,莫斯科的建造者。莫斯科立有他的雕像。

霍贾·纳斯雷丁:13世纪的土耳其哲学家、幽默大师。

巧克力脆皮冰棍:原文里叫“爱斯基摩人”。

阿卡迪是阿卡沙的大名,帕维尔是帕什卡的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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