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定谔的猫们

列昂尼德·库德里亚夫采夫（Леонид Кудрявцев）

看着飞船的状态报告，马克笑了笑。

他把牙签塞进嘴里，边咬着牙签边说：

“跟我猜的一样，燃料刚刚烧干了。剩下的还不够飞半个秒差距的。”

“可咱们的账户余额……”乔说。

“我知道有多少，”马克咕哝一声打断了他，“连买一滴燃料都不够。

两人陷入了沉默。

最后，马克得意地笑了，他揉了揉自己瘦长的脸，说：

“不过，咱们船上可是装满了玛埃普雅王室的财宝。谢天谢地，咱们的计划成功了。只要把它们卖出去，咱们俩就发了。”

“在这颗行星上？没这可能，”乔反驳道，“这儿仍然是玛埃普雅的领土。你算一下我们还剩多少时间。”

“没问题。”

马克拿出一张星图开始算起来。乔将满是肌肉的手臂往脑后甩去，甩得远远的，连身下的椅子都吱吱响起来。

现在除了等什么都干不了，那为什么不像这样，做做舒适的伸展运动呢？

五分钟之后。

“守卫们的巡逻舰将在三个小时内进入行星轨道。”马克说。

“啊哈！”乔挠了挠头，“那咱们有出路吗？”

“路肯定是有的，”马克低声道，“只需要找出来它在哪里。”

“你是说……”

“发生这种事不是第一回了。还记得咱们给困在维泽亚星上那回吗？”

“当然。”

“那弃船吧。”

乔皱着眉头说：

“你知道，我负责的工作已经完成了。我走到宝箱前，打开了它，然后跟你一块带着金子和宝石逃跑了。下一步呢？你再想想，想想。”

“我得承认，你干得很好，”马克说，“可惜守卫们醒得太早了。我没料到他们那么巧打中了我们的燃料箱，我们逃不过去了。”

“是这样，”乔承认道，“那我们下来要做什么？”马克把嚼烂的牙签吐了出来，又塞进了根新的。

“这个星球是躲不住的。在找到我们之前，守卫们不会休息的。”

“那偷别人的飞船怎么样？”乔建议。

“然后把宝物扔掉吗？我们可没办法把它们也弄过去。”

“所以……”

“只有一个选项了。买点燃料然后起飞。换句话说，我们需要在不到三个小时里……”

“偷……？”

马克摇摇头。

“偷不了。”

“为什么？你看看周围，看看我们降落的地方。这里是真正的无人区。”

“没错。我们的目标只有太空港了，可它装备精良。我敢说那儿的安全系统也肯定合格。在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内破解系统然后抽取燃料——没这可能。”

“那还有什么别的选项吗？”

马克狡黠地笑了笑，说：

“咱们可能试试去赚买燃料的钱。在三个小时以内。”

乔阴阴地看了他的朋友一眼，问道：

“那咱们怎么做？”

“我敢肯定能找到这种工作的——你只需要搜一下就行。”马克转向键盘开始干活。他连上了当地的网络，现写了个搜索引擎，然后开始挨个访问各个网站寻找招聘信息。

十五分钟后，结果出来了。马克看了看，叹了口气：

“可以说没找到合适的。”

“‘可以说’是什么意思？”乔问道。

“好吧，是有一份工作。”

“嗯？那你说说。”

“这工作么，不太寻常。”

乔愣了愣，说：

“这可不好。我宁愿开三个保险柜也不想听到‘不寻常’这三个字，。”

马克摊开双手。

“你知道玛埃普雅的巡逻舰发射后，我们活下来的概率是百分之零点零一吗？你知道吗，他们不审判也不调查，而是会当场射杀盗宝者。”

“你找的工作不怎么安全吧，我猜？”乔问道，“或者直说，非常危险？”

“按广告里面说的，”马克耸耸肩，“这份工作的报酬非常丰厚。还有，花费的时间非常短。”

“三小时都不到吗？”

“就五分钟。”

* * *

“经典的‘薛定谔的猫’的实验，”布朗克教授说，“会让人们去想象一个装着猫的盒子。猫要么死了要么活着，但只有在盒子打开后才知道结果。在那之前猫一直处于叠加状态。我想在真实的……嗯……对象上重现这种理论。以前没人想过这种实验。”

“好主意，”马克同意道，“可以说是天才的想法。不过你大概不会先付账吧？”

“这对伟大的科学家来说是真正的挑战！”教授叫道，“我是不会避而不战的。”

他身穿雪白长袍，头戴针织帽，脸上留着短小的卫生胡，看上去是一位真正的科学家，眼中闪烁着经典的疯狂火苗的那种。

“那么先预支一部分怎么样？”马克提醒他说。

“实践表明，先给钱会降低热情。”教授若有其事地说道。

马克挠了挠头，说道：

“也许你是对的。算了，我们先谈正事吧。”

“好的，那我给你们看，”教授同意道，“在这里，看一下吧，这个盒子一样的设备是一个用磁-概率的标准元件组装，我用我自己配置的平行共振器加强了它的效果。示意图在最后，你们看一下。”

坐在键盘前的马克将传来的文件扩大到半屏并开始细看起来。

过一会儿，他勉强点点头，问道：

“我们应该做什么？”

“你们要直接参与进来。我是偶然产生的这个想法。如果猫也变成观察者的话，实验会更有趣。”

“确切来说，怎么参与？”乔问道。

马克摊开双手。

“我们两个人需要扮演猫的角色。我说的对吗？”

“你们中的一个，”教授说，“一个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所以，”乔说，“我们中的一个人会爬进这个装置。然后你打开这个装置再关闭它，看看里头的人是死是活？

“没错，”马克说，“要么死，要么活。百分之五十的概率。而且用不着去任何地方。要是我没理解错的话，在设备安装的范围之内就可以进行这个实验了。”

“你不觉得很危险吗？”乔问道。

“我更在意两个小时后出现在这个星球的轨道上的玛埃普雅巡逻舰。”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马克摇摇头。

“没有。”

乔咒骂了一声，喃喃道：

“又是这样……”

“你不必这样，”他的朋友向他保证道，“如果我们现在能脱身，我们就不必再冒险了。再也不会了。”

“你们还参加实验吗？”教授慌了，“不会改变主意了吧？”

“我们参加！”马克说，“不过我们有两个条件。”

“啊哈？”

“你得接受这些条件我们答应做实验。”

“那你们要什么条件？”

“我们不想离开我们的船。实验必须在船上进行。也就是说，你得把设备送到这里安装，然后你再远程打开它。”

“为什么我不能和它一起去你们船上？”教授问道。

“这就是第二个条件了。设备的影响范围是可以改变的，对吧？”

“是的，可以变。”

“我们两人将一起参与实验。而且我们还希望影响范围能够完全覆盖我们的船。”

“这违反了实验条件，”教授说，“我不同意。”

“这样实验会变得更有趣，”马克反驳道，“顺便提一句，在与你交谈之前，我查了查。网上啥都搜得到，你也知道，你已经做过这个实验了。当时结果怎么样呢？”

“那是场意外，”教授沮丧地承认，“请记住，现在活下来的机会要高得多了。”

“在那次实验里，实验者失踪了，对吗？”

“是的。”布朗克不情愿地承认。

“只有我们，”马克大声说道，“愿意参加你的第二次实验。没有别人了。你还有选择吗教授？我们愿意参加实验，但实验要按我们的条件来。”

“你为什么要开这些条件？”科学家问道。

“为什么我们要将飞船纳入影响范围？因为要是我们也消失了，”马克解释道，“那我们不希望我们的船和货舱内的物品被陌生人拿走。我们希望与所有财产一起失踪。同意吧，你没有别的选择。”

“当然。但万一你们是想偷我的装备……”

“你可以检查一下，我们飞船的燃料箱是空的。在你付款之前，我们没办法离开这个星球。”

“呃，那么着……”

“太好了，”马克说，“现在该谈正事了。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想你能安排一下，在十分钟内把设备装到我们的船上吗？”

* * *

“五分钟后，他将打开机器。”

“我们要么死，要么活，”乔提醒道，“你疯了吗？”

“我们有机会成功完成实验。”马克咧嘴笑道。

“你真信？你忘了那个失踪的实验对象吗？”

“不，我没忘。”

“那为什么还……”

在回答之前，马克忍不住看了一眼到屏幕。他想确保与教授的联系正中断着。

“我有一个计划，”他低声说，“好计划。”

“听起来似乎很有希望，”乔说，“你是想使用教授的装置来赚钱吗？”

“从示意图上来看，设备上有一个时间调节器。我会把调好的时间改为六个月。”

“然后呢？”

“实验一旦开始，我们的船和我们对外界来说就消失了。如果我们在五分钟内没有出现会怎样？”

“被宣布死亡。”

“没错！追赶者会飞走，不再寻找我们。我们将在六个月后出现，并且能够在不受干扰的情况下为帐户充值。然后只需要加满燃料，一走了知。”

“可我们还没拿到实验费。”

“别管实验费了，”马克说，“听我说，即使做完实验后教授立即把设备卸下，而且我们还来得及购买燃料，再把它加到燃料箱里，那剩下的时间也太少了。宝库的守卫们会咬着我们的尾巴追上来的，我们将不得不在冒着火力逃跑。你还记得吧，他们打得非常准。”

“教授按下按钮后我们死亡的概率呢？你觉得是不是有点太高了？”

“我们不会死的。我们远在危险之外。”

“为什么？”乔问道。

就在这时，船上的电脑以最悦耳的声音通知他们，布朗克教授的货物已经到了。

“稍后我会解释一切，”马克保证道，“现在没时间了。最重要的是，你要相信我。我们什么都不用害怕。现在，咱们必须把设备卸下载，安装好，并准备开始实验。”

* * *

色彩的爆炸之后，一片空无，然后他们恢复了思考、感觉、视觉还有触觉等能力。

马克缓缓睁开了双眼。他环顾四周，倒吸一口凉气。

乔问：

“这鬼东西什么时候会起作用？”

“已经起作用了，”马克说，“只是你没有注意到而已。”

“你确定？”

“打开飞船电脑的屏幕看看吧。你很可能会看到些有趣的东西。”

乔冲到键盘前，按下了按键。屏幕上图像让他屏住了呼吸。

“我们是在外太空吗？”他目瞪口呆地问道。

“嗯对，”马克平静地回答，“这就是为什么我坚持让整艘船都进入设备的影响范围。想象一下要没有船，我们会变成什么样？”

“嗯……”

“我们活得好好的。并且很有钱。实验顺利结束。”

“我们的运气真有这么好吗？”

马克耸了耸肩。

“和运气没关系。”

“告诉我吧，”乔转向他的朋友问道，“我们现在有时间了。”

马克舒舒服服地坐在椅子上，将另一根牙签塞进嘴里，开始解释：

“一切都很简单。教授没有想到一件事。实验的对象是我们，不是假想的猫。我们不仅观察——我们还呼吸、流汗，还站在坚硬的表面上。我们会影响环境。好吧，如果我们一直这样做，那么我们永远存在。我们知道。没有五十对五对。只有百分百的选择。”

“那为什么教授的第一场实验失败了？”

“其实，那场实验也没有失败，”马克笑道，“他的实验对象还活的。”

“怎么回事？”

“他去了另一个宇宙了。请记住，在这样的实验里，必须有所改变。如果观察的对象还活着，那么他周围的世界就会改变。这是必然的。我们刚刚被传送到了另一个宇宙。”

“另一个宇宙？”乔问道，“完全不同的宇宙？”

“嗯对，”马克说，“我觉得它差不多、也没有什么不同，只除了一点：我们不在这个宇宙里。但现在我们在这里了。我们有满满一船舱的宝藏。没有人在找我们，因为这个宇宙的玛埃普雅宝物仍然被保护着。没有人偷走它们。懂了吗？”

他灿烂而满足地笑着。

乔挠了挠头，问道：

“那我们什么都不用怕了？”

“什么都不用怕了。”

“那为什么现在我们在太空里，而不是在太空港呢？”

“我们还在六个月前我们消失的那个地方。但星球在移动。太空港所在的星球只是从我们船底跑掉了。”

乔没有放弃询问：

“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我们在空旷的太空中，我们的燃料箱是空的。你要发求救信号吗？”

“发那个干什么？”马克咧嘴一笑，“你还不明白我们得到了什么？我们有教授的装置。我们可以把它顺顺当当运到燃料箱那边，是吧，然后……”

“嗯？”

“燃料不能观察实验。它没有思想。我们没有看燃料箱。所以它有可能是满的。要我说，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现在只需要正确配置设备了……我猜你知道接下来会要怎么办吧？”

“但是如果油箱还是空的，我们该怎么办？这个概率是百分之五十。”

马克重重地叹了口气，又拿出一根牙签。

“你还没想到？这很简单。我们只要再做一遍实验就行了。”

“嗯，好吧，可还有可能……”

“是的，我明白了。都有可能。不过首先，让我们先解决燃料问题。”

（原文自俄刊《幻想文学世界》2013年2月）